走出超「悶」十年 尋找台灣新平衡藥方
作者：賴建宇 出處：天下雜誌 439期 2010/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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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去十年，許多台灣人的心情超「悶」。台灣從亞洲四小龍成長最快、最穩定的經濟體，頹然衰落為成長最慢、最容易跌倒的「軟腳蝦」，平均薪資只剩下星、韓的一半。台灣究竟怎麼了？產學研四大專家，一齊為下個十年，尋找成長新解方。
台北一○一新年倒數炫麗煙火秀，背後ＬＥＤ燈大大地寫著「TAIWAN UP」，表達了台灣人民對未來奮發的期望。此起彼落的快門也映照了，二十一世紀頭一個十年，踏在這塊土地上的台灣人，心中普遍的「DOWN」。
心情低落主要來自「薪情低落」。
去年底，世新大學經濟系主任周濟動手研究，想了解為什麼一樣受金融海嘯衝擊，台灣硬是摔得比別人重、反彈又比別人慢，跟十年前亞洲金融風暴的表現，有天壤之別。
過去十年，台灣從四小龍中成長最快、也最穩定耐震的經濟體，變成成長最慢、最容易跌倒的「軟腳蝦」。
比較台灣與星、韓過去十年的薪資，周濟不禁皺眉頭。台灣十年間薪水幾乎原地踏步，別人卻從十年前與台灣人平均薪資相當，如今幾乎是我們的兩倍。（表三）
中研院院士管中閔形容過去十年是台灣「沉鬱的十年」。扣掉物價之後的台灣實質薪資年成長率僅僅○．一％，而星、韓卻有四．五％。連我們最自豪的電子電機薪水也不過成長○．三九％。
美國勞工部比較世界主要十六個工業化國家，二○○○年後台灣單位勞動成本（也就是企業每單位產出所需付出的勞動成本）下降四．二％，排名十六國最後。
「因為經濟結構失衡了，」十年不加薪，台灣原本成長速度猛烈的內需市場變得脆弱不堪，無法像韓國提供外部衝擊的緩衝。周濟形容，就像雞生蛋，蛋生雞的老問題一樣，大家薪資起不來，眾多內需服務業不敢漲價，不漲價又無法替員工加薪，而服務業恰是吸納最多就業人口的產業，導致整體薪資像一灘死水。
ICT獨木難撐大樑
台灣會在短短十年出現大幅滑落，「發展失衡」是最重要的原因。
台灣愈來愈集中仰賴製造出口，已經連續四年出口對經濟成長的貢獻高過內需。但其中真正能帶動經濟成長的出超（出口減掉進口金額），只佔GDP四％到八％，中國信託首席經濟顧問劉憶如形容台灣這種情況，就像家中四個兄弟姊妹，老大（消費）、老二（投資）、老三（政府）都在家裡睡大覺，只靠老么（出超）在速食店打工養家。
而惟一的支柱出口，又過度集中仰賴半導體、面板為主的「兩兆產業」。不過因為這些產業的生產機器設備仍要大量進口，導致附加價值率逐年遞減，○八年只有二○．八％，遠低於美日三○％以上，韓國二一．九％也高過台灣。
商研院副院長杜紫宸認為，ＤＲＡＭ產業就是問題的代表，台灣只有樹立了資產規模作為競爭障礙，卻無法掌握技術與市場，尤其缺乏對於終端使用者的深入了解。
相反地，台灣的最大競爭者韓國，製造業有四隻腳穩穩的站著、伺機跳躍，包括電子、石化、金屬、運輸工具。去年是現代汽車豐收年，北京現代過去一年成長九四％，銷售五十七萬量，幾乎是台灣整體車市的兩倍。到二○○○年以後，韓國已取代日本，握有全世界最大的造船訂單。
汽車、造船工業的突飛猛進，讓韓國更多科系畢業的學生可以領取高薪，也讓鋼鐵業有了廣大的出海口，免於受他國景氣拖累。
台灣鋼鐵廠卻幾乎是直接出口，「國內少轉了幾圈，沒辦法帶動更廣的產業，」周濟觀察台韓差別。
服務業方面，韓國也比台灣多了文化休閒和教育兩大塊。一月三十日，韓星Rain將登上台灣最大演唱場地——高雄世運主場館，作為入伍告別演唱，韓劇則早已攻陷台灣八點檔節目，今年尾牙秀最熱門節目，是台灣上下都在模仿韓國歌唱團體的「Nobody」、「Sorry Sorry」舞、五分埔韓版＝高價貨，台灣軟性產業可以出口的卻太少。
經濟發展倚賴出口，我們的市場又有高達四成集中在中國與香港，再組裝出口到美國。「所以風險集中，」周濟舉例，因此中國的SARS、美國的網路泡沫都對台灣造成重大傷害。
台灣「新平衡」藥方
台灣就像一具單引擎戰鬥機，一旦故障，馬上摔落。
周濟認為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有一套好的「新平衡」策略，十年後台韓這對難兄難弟的競爭，「鹿死誰手？尚難預料。」
「過度集中」是過去十年台灣經濟發展的缺點，該如何改變才能讓台灣找到「新平衡」，真正把全國的力量釋放出來？
陳博志（台灣智庫董事長）：台灣未來應發展的三個產業
過去台灣運氣很好，只有亞洲四小龍五、六千萬人生產給西方七億人市場，所以可以拚命生產，一定有生意。以前我們是最窮，所以所得會一直往上拉。但現在有東歐、東亞、中南美洲加入生產，變成五十億人搶九億人的市場。
未來不同人要有不同養法。台灣要放棄勞力密集型產業，未來應該發展三種產業：一、知識密集型產業，像聯發科不管關稅怎麼訂，它都不怕，因為可以轉嫁；二、資本密集型產業，台灣要比的是規模、效率，而不是污染；三、內需型產業，像保全有三班制，可以吸納很多就業人口，也可以改善我們的生活品質。
台灣不能只賭少數幾樣產業和企業，就像如果諾基亞被幹掉，芬蘭就完蛋。可以有幾個大的和很多個小的，像今年美國耶誕最熱門的禮物「豬豬鼠」機器寵物，一家小公司一個簡單創新，可能就能養活一批人。
陳添枝（台大經濟系教授）：解決內部失衡的關鍵做法
九○年代以後台灣只有竹科在發展，將新竹台北串在一起，中科也算是竹科的延伸。而中南部其他能量被北部、中國吸走，是台灣失衡的最大關鍵。
台灣人才也失衡，都是工程、工程、工程，未來還需要很多種人。資通訊產業還是很缺人，但「能念電機都念電機了」。
未來十年有三大趨勢，一、環境能源會主導產業發展；二、供需失衡必須改變；三、因為油價高漲，全球化會慢下來，區域化會興起。要解決台灣失衡，南部最自然的選擇是能源產業，因為陽光充足。要成為台灣第二個世界級產業聚落，政府要給足夠的人才。另外健保可以發展成健康照護產業，像電子病歷的建立和遠端看護，裡面最難的是軟體的建立。台灣經過本土實驗之後，可以對外輸出這套經驗。還有電子書產業，關鍵在內容上。其中怎麼整合通信、製造、出版，甚至圖書館，是個大問題。台灣過去的問題是自己從不整合，都是被整合，所以價值出不來。
龔明鑫（台經院副院長）：利用兩兆產業創造新機會
過去十年台灣發展集中在「兩兆產業」，並有一定成就，像IC設計、封裝，而面板材料的自製率已經可以到六成。
但耗費太多的資源，像水、電、資金、人才。這風險很大，而且價值鏈不完整，缺頭又缺尾，即便是兩兆產業內，又集中在「量大」的這邊，附加價值太低。
台灣應該從投入面調整。過去台灣研發經費有七成放在電子、通訊，韓國只有五成，這排擠掉了其他機會。台灣不是去打壓兩兆產業，而是利用它來發展新機會。
主要有兩種：一、具有未來性，需要比較少資源；二、讓兩兆擴及更大周邊。過去我們產業主要受國外需求驅動，未來我們要有自己的驅動力。
人才的培養上除了製程人才，要培養懂系統性、消費者需求的人才。像台灣推WiMax不一定要賺錢，而是做一個試驗基地，可以把這個從製造、電信、終端服務串起來的經驗，幫助第三世界國家解決「數位落差」的低成本解決方案。
杜紫宸（商研院副院長）：不能為了平衡而平衡
台灣不能為了平衡而平衡，尤其不能為了規避風險而分散資源。策略本來就不是什麼都做，要有重點，要依台灣的相對競爭力來選擇。
金融海嘯後，世界有三大因素影響遊戲規則：一、同一產業重新洗牌；二、新興國家市場起來；三、節能減碳風潮。我贊成資源七三比，就是七放在固本既有強項，三放在新興機會。
現在輿論有一種聲音是倒過來放，很危險。就像二○○○年那時候提倡投虛不投實，結果付出很大代價。
固本上，晶圓代工、封裝測試應該繼續加碼，IC設計則限於對應用領域的陌生，只能做我們熟悉的電腦系統、手機。其他像醫療、汽車、電力、軍事、太空、大型工業整廠設計等應用領域，台灣就不了解。
台灣如果要往汽車電子邁進，要知道汽車怎麼設計，台灣唯一的方法是和東南亞或中國車廠合作研發，才會事半功倍。
另外三成力氣放在新興市場機會。未來二十年有有一塊優質平價新興市場「憑空跑出來」，就是所得從一千美元以下成長到三千美元至一萬美元之間，將有十五億人。
這塊市場台灣有三大優勢：一、有公平競爭的機會；二、台灣本來就擅長做性價比高的產品；三、有七成在西太平洋，台灣最接近這塊市場。
不過台灣一向不擅長經營「新型態」的產品，像OLPC就是完全錯誤的概念，應該強調新興市場如何接受產品，而不是科技有多高，或推比先進國家便宜、功能簡單一點的產品。
廠商需要有「另外一種學問的人」，像學社會、心理、消費者行為的人，去了解不同市場。建立在原本已經很大的製造基礎上，會有很大的「乘數效應」。
